自欺欺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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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玉色药瓶,即使明知这并非解药,但他总会在烦躁时吞下一颗。

自从白岭烟走后,心上便好似缠了一根琴弦,每时每刻绞得他生疼。只有在服药后,才能多少压下这份苦楚,只是不知是真有奇效,还是自欺欺人。

玉瓶比刚拿到手时轻了不少,他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倾斜瓶身,果然倒不出一颗药丸来了。

一股无助感霎时如潮浪般涌来,他左右张望,企图能找到什么替代品,随便什么都好,视线兜兜转转,最后定格在角落的一把长剑上。

那是在枫月节集市时,白岭烟送给他的剑。

秦阅州走过去,慢慢拔剑出鞘,凌厉的剑锋映在眼中,为他暗沉的眸子添了几分亮光,一个怪异的想法倏然从脑海中浮现而出。

他将剑比在自己的手臂上,剑锋像冰块一样冷,他却好似根本感觉不到一般,毫不犹豫地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顿时止不住地往外淌,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与此同时,一抹的奇异的感觉涌入了四肢百骸中。

这个方法似乎比服药更加有效,他想象着她如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亲手执剑在他身上刻下伤痕。而如此一来,心中的负疚感便会被压下去几分。

但这效果却维持不了多久,很快他便又深陷进卑怯的懊恼中,如同一个溺在寒潭里的人,刺骨的潭水源源不断地灌入心肺,偶尔他能浮出水面喘息片刻,但终究还是会被海草疯缠而上,拖下潭底,不得翻身。

当时他被困在地下密室,被逼着试蛊时,都未曾如此茫然无措过。

在密室中,身边都是和自己一样身陷囹圄的人,他听着不绝于耳的痛苦嘶吼,与蛇虫在地上爬动发出的细微摩擦声,自此之后,他本以为自己无论落入何种险境,也绝不会慌乱,但这份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如今却变得脆弱不堪。

夜色渐深,明月垂挂山头,夜风悠悠,悄无声息地渗入屋中。

秦阅州在床榻旁铺了一张单薄的褥子,就这样躺了下来,像是困兽一样。他侧过身子,看着空荡荡的床榻,那里曾经是白岭烟在的地方,上面还残留着些许她身上的气息,像是腊月时清冷的寒梅香。

他不敢去那儿,甚至碰也不敢碰,心中只觉得若是这样做了便是亵渎,好像稍稍靠过去一点,就会盖过她最后一丝存在的痕迹。

那样的话,就连仅存的念想也没有了。

每晚他便这样静静地守望着,直到半夜才勉强入睡,但一入梦便会重回风雨桥上,锁链掉落在地发出的巨响恍如雷鸣,震得他耳朵发疼,但他逃不出去,只能如受刑一般,一遍又一遍看过白岭烟决绝的眼神,直到淌着冷汗从梦中惊醒,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临走前说过的话太过残忍,让他不敢回想,不敢奢求她还会有回来的可能。

手臂的伤疤一天天增多,这种方法简单直接,虽然效果不长,却让人上瘾。他弓着脊背,仿佛是行苦修的僧人,靠着痛苦来肆意折磨自己,以求得解脱。当他借此沉溺于一时虚渺的赎罪感中,心头才能稍稍好受一些。

但越是如此,留下的疤痕越是刺目,逼着他一次又一次忆起自己可笑的谎言。

直到有一天,他实在睡不着,也怕得不敢睡,便爬起来走出屋外,借着月色来到先前用做关禁闭的黑屋旁,蹲下身子,在角落中摸摸索索,最后指尖碰到一块可以挪动的地方。

木块移开,现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来。

几年前,他就在这儿,借着洞口,为困在里面的人递进去了一颗红果。

而现在,里面已经再无人能回应自己了。

那人已经知晓一切,她听着自己言不由衷的谎话,却没有狠心戳破,反而希望能一起离开巫山,可到了最后,却是他自己亲手撕毁了约定。

一次、又一次。

“……其实,我在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

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声音飘在空中如梦呓一般,低弱而喑哑。眼角旁剔透的冷光不知是月色映照还是泪水滑落。

只是,你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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