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8章 脂粉难遮尸气漫,冠盖空悬沐猴戏(3 / 3)
那那真是程使君?’年轻兵卒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我我好象闻见闻见’
他不敢说那个‘臭’字。
腐朽的臭味。
再多的胭脂水粉都盖不住。
老兵王老栓浑浊的老眼扫过空荡荡的巷子,才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人?哈哈,那那还算是个人吗?绑得象个牲口涂得象个纸人那味儿嗬嗬,俺在战场上闻多了那是烂到根儿里的味儿!’
老兵嗤之以鼻,‘陈伍那帮杀才,在演鬼戏呢!’
‘那那我们咋办?’年轻兵卒显然不知所措,一副都快要被吓哭了的表情。
‘咋办?’王老栓嗤笑一声,满是绝望的嘲讽,‘等着呗!等陈伍他们演砸了,等骠骑军打进来或者等咱们饿死、病死、被当成“惑乱军心”砍死!’
‘啊?’年轻兵卒愣了半响,才低声说道,‘难道就没有人没人看出来,说一声么’
‘看出来的怕是不少’王老栓嘿嘿笑着,‘但是说一声的么哈哈,哈哈之前不是有个谁就那伙房那事,站出来给大伙儿说话么后来呢?’
‘’年轻兵卒沉默了下来。
‘站在人群堆里,就会扯着脖子喊“就是”,“没错”,“支持”’老兵王老栓吭哧吭哧的笑着,‘真要露了面那就是上官说得对,上官辛苦了,上官不容易我他娘的也是这样,你还指望着谁去站出来?’
老兵浑浊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麻木,‘你说,谁出头?你?我?别傻了!出头的那啥都先烂!那些缩在深宅大院里的老爷们,比鬼都精!他们都不动,我们这些烂命,凭什么动?等着吧总会有忍不住的“蠢货”先跳出来到时候,再看看能不能捡条活路’
温县,某士族旁支的偏院。
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的中年文士,听着心腹家仆低声汇报城头所见。
他拈着稀疏的胡须,眼神闪铄不定。
‘绑在架子上,打着华盖扇,涂脂抹粉陈伍那帮人,真是狗急跳墙了。’中年文士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郎君,这可是天大的把柄!要不要想办法捅出去?或者连络城外的骠骑军?这可是大功一件!’心腹家仆有些急切地说道。
‘蠢货!’中年文士低斥一声,‘捅出去?捅给谁?让那些泥腿子兵知道?他们知道了,除了炸营乱砍乱杀,还能干什么?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有家有业的!连络骠骑?城门被那些亲兵的人看得死死的,飞只蝇虫出去都难!万一事泄,那疯狗临死前,还不把我们都拖下水,烹了泄愤?’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眼中是精明的算计和冷酷的自保,‘使君若是真完了,那些亲兵护卫他们也蹦跶不了几天!现在一动不如一静。骠骑军破城是迟早的事。我们要做的,是把自己摘干净!约束好族人奴仆,紧闭门户,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管!等城破了,我们不过是“被逆贼裹挟”的良善士绅!懂吗?至于谁去当那个戳破谎言的“义士”哼,自有那些活不下去的贱民,或者被逼到绝路的蠢货去干!我们,等着“拨乱反正”、“弃暗投明”便是!’
他挥挥手,示意家仆退下,仿佛谈论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生意。
大家都是聪明人。
温县,黑市。
一个卖杂粮饼的壮汉,饼又小又硬,还掺杂了木屑土粉,价格却高得离谱。
几个面有菜色的百姓围着,眼中是饥饿的绿光,却慑于壮汉手中的匕首,也不敢乱动。
一个寒门子弟,用一块玉佩,外加一条长衫,才换了一小块的饼子,也不敢揣着走,便是当场掰开,一半自己塞到了嘴里,一半分给同行而来的另外一名寒门子弟。
狼吞虎咽之后,他们跟跄着走出了黑市。
‘这正经吃食太贵了’先头的那寒门子弟,抬头望了望城守府的方向,低声对同伴愤愤道,‘一天天的真真是豺狼当道!程氏倒行逆施,其爪牙更是沐猴而冠,草菅人命!此等奸佞’
他同伴吓得脸色煞白,一把捂住他的嘴,惊恐地四下张望,‘赵兄慎言!慎言啊!你想死别拖累我!管他是人是鬼,是坐着还是绑着!只要那杆旗还在城头飘着,那些人手里的刀就能砍了你我的头!你想当英雄?看看周围!’
他指着那些麻木、畏缩、只顾盯着粮饼的百姓,‘谁会跟着你?他们只盼着别人去送死,自己好捡口吃的!省省力气,想想怎么活到破城那天吧!’
赵氏寒门子弟看着周围麻木畏缩的人群,看着粮贩贪婪又警剔的眼神,听着同伴恐惧的劝诫,满腔的愤怒和微弱的正义感,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他颓然低下头,攥紧了拳头,却终究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那点可怜的‘清议’,那点弱小的‘正义’,在生存和屠刀面前,脆弱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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