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水庄院和尹家庄(3 / 3)
进来,说:“夫人,又来了很多人,不少于两千。从东边来,不打军旗,好像还要往前走。”
这两年这样的军队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尹润略一踌躇,说:“吩咐下去,把东西先搬到地窖。”
这时丫环来说:“夫人,管家要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尹润对丫环说:“你带孩子先去地窖,吩咐把粮食饮水也搬过去,我稍后就来。”
尹润回身到后院,经过邹捷的院子,见邹捷正在房中收拾物件。尹润隔着窗子对邹婕说:“夫人,收拾一下东西,去地窖躲一躲。今晚要打仗啊!”
邹婕听了,大吃一惊,想打听一下具体情况,见尹润脚步匆匆,又不好再问。
后院有两进,尹润正在指挥下人抗抬东西。堂屋靠墙边放一张斜榻,何管家躺在榻上,喉间叽咕叽咕响,好像是痰堵住了咽喉,想咳又咳不出,老脸憋得通红,身子蜷缩成一团,好不容易咳出来一点,眼里又溢满浑浊的泪。
一个粉琢似的小男孩趴在榻沿,正学着管家难过的样子。尹润见了邹婕,叫一丫环领她进里面去。邹婕见堂中情形说:“夫人,要我帮忙吗?”尹润说:“你去后面吧,这里有我呢。”邹婕说:“我几月前从南阳来,那里有一个神医,名叫华佗,能治百病,经常往来在军中,为士兵治病,夫人可派人去打听一下。”
尹润摇摇头说:“以前大部队在这里驻扎,队伍里有军医,这半年来都是小股队伍,没有军医。难呐!”
尹润看看管家,心里很难过,两年来一家人相依为命,相互谋划,可管家得了中风,一日不如一日,迟早是要走的。如果管家一走,自己在这里又能撑持多久呢?尹润实在不敢想象这些,只知道,如果再不找个医生,管家就要死了。
尹润吩咐一个丫环,让她喂管家喝水,推拿前胸,拍打后背,尽量拍出痰来,又让一个庄仆抱了孩子去后面,自己跪在榻前,伏在管家耳边,说:“管家,你顶住,我去县城,那里驻着军队,我一定要找个医生来。”
管家极力摇头,用手指胸,两只浊眼通红,神情紧张,意思叫尹润别费劲,自己要不行了。尹润说:“我们家不能没有你,这一次我自己决定了,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尹润不再看管家,径直走进房中,换了一套男仆装束,盘了头发,束成男子发髻,又让一丫环装了一布袋薄饼,斜背肩上,对邹婕说:“妹妹,你方便吧,我走了。”尹润带了两个庄仆匆匆出了尹家庄。
尹润出庄,尽找近路走,她拨开齐腰高的荒草,行走在断壁颓垣间。这一带的路她很熟悉,即使摸,她也能找到出路,可荒草丛中时时露出的森森白骨和突然窜出的野兔还是会吓她一跳的。她来到昔日的县衙前,县衙大堂前的庭院里荒草特别茂盛。这些野草好像得了命令似的长得一般高,风吹过,草头齐刷刷地向一边倒,风过后又齐刷刷地向另一边倒,这样一来一往,形成草浪,很壮观。
尹润来不及欣赏,向县衙东边的耳房里走去。那里本来是签押房,现在住着一个怪人,怪人腿脚不便,却知道很多事,还能预测未来。也不知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好像在此地发生过的每场战争都避开他,甚至还有许多人去拜访他,请教他。
怪人须发蓬乱,如果不是那对眼珠子发出幽蓝的光,乍一看,还以为墙角长出了一丛野草。一般初来乍到之人见了他赶快躲开,但尹润不怕。尹润推开一片木板,朝签押房内望去,两面墙的夹角处铺着几层板,怪人就半躺半靠在那里,屋里除了苔藓荒草外,还有一个水罐和一根木棍。尹润叫了一声:“老仙!”那怪人半醒半睡,被尹润一叫,抬起蓬乱的头,睁一眼,闭一眼。
尹润示意庄仆到院中一井里打一桶水来,拿了水罐舀给怪人喝,又解开布袋拿了一薄饼给怪人。怪人伸出枯瘦的手接过饼,张了嘴使劲咬。
尹润说:“老仙,我阿爹生了重病,呼吸困难,气喘不上来,哪里有军医救救命啊?”
老仙咽下一口饼,打了一个空嗝,接着又打了一个空嗝,再下来连续打嗝,好一会儿,睁开了另一只眼,说:“是时候了,该走了,够了。”这声音好像从地底下发出,又好像从荒草丛中传来。
尹润哀求说:“老仙,你就指一条明路吧。我们一家子都靠着阿爹活啊。”
老仙又闭了眼,好一会儿,睁开眼,翘起三根手指头,头歪向东边。
尹润急了,说:“三里路外?东边?”
老仙摇摇头,说:“三十里路,起雾了,天黑了,你去吧!”
“三十里路?晚上到不了啊?”尹润自言自语。“人各有造化,运来了,别错过!”
老仙闭了眼,又开始打嗝,喉间不断上下吞咽,再也不说话。尹润无奈,在他的铺板上放了几个薄饼,再舀了一罐水,带着庄仆走出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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