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避风港（1 / 2）

暖阁内方才那阵喧笑如同潮水般退去，只余下炭炉偶尔“噼啪”轻爆的细微声响。

各人盛赞一番贾若，各自离去。

绒毯中央，精巧物件散落四处，早失了抓周时的庄严布局。

贾若小脸枕在薛宝钗臂弯里，吮着拇指，鼻息均匀悠长，显是玩闹得乏了。

符嬷嬷脚边那个镶金小玉玺，方才被若儿亲手推到哥哥那儿，如今又随英哥儿的玩具一并被丫鬟收走，悄无声息。

贾环的目光从幼子红润的睡颜上移开，落在薛宝钗脸上。

她正低头凝望贾若，唇角噙着极淡的笑意，眉梢眼角的温柔几乎化开秋夜的凉意。

灯烛光晕为她丰润的弧度勾了圈暖融融的边，新添的几分柔腴，衬得那因病而点的些微潮红多了些生命勃发的艳丽。

林黛玉已将小英哥儿拢在身前，素白指尖轻轻拂去他额角沾着的一缕细软头发。

小英哥儿仰着脸望母亲，又扭头看看睡熟的弟弟，黑葡萄似的眼珠里全是懵懂而纯净的欢愉。黛玉对上贾环望来的视线，眸光流转，似嗔似笑地横了他一眼，无声地将英哥儿的小手又握紧了些。“好个二王爷！”

符嬷嬷在旁压着嗓子叹，满是褶子的脸上笑成一朵花：

“王爷好福气！这么点子大，就晓得把好物件儿往疼他的人怀里塞。

小公子啊，将来定是个仁厚豁达的主儿！”

她目光扫过那些被小寿星“分发”出去的玩意一一算盘归了账房老管事，小弓塞进了亲兵怀里，金课子滚到了晴雯脚边………

物件虽小，却像撒下了一把无形的暖炭，烘得满屋子人心里都暖洋洋的。

贾环没言语，只端起一旁温着的枣茶，抿了一口。

温热的暖流滑入肺腑，仿佛也将空气熨帖的更加温馨。

薛宝钗这时才似有所觉，抬头望过来，正撞进他含着温笑、专注望她的眼里。

“看我作甚？”

宝钗脸颊微红，声音细软，带着有些温哑，却比平时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酥糯韵味，像蘸了蜜糖的酥酪她下意识又低头亲了亲贾若的额发，鬓边一缕珠穗随之轻晃，碎光流丽。

“看我的心头好。”

贾环声音低稳，在寂静暖阁里却异常清晰。

他目光灼灼，未从宝钗脸上移开半分，话里分明应着儿子，却又似乎字字只对着眼前人。

林黛玉那边，原本正与晴雯低声说着什么，闻言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面若无事，只那捏着绢帕的纤细指骨，泛了些微用力过后的白。

她垂下眼帘，用帕子细细擦拭英哥儿嘴角一点晶莹的水渍，长长的睫毛在玉白脸颊上投下两弯浅淡的影晴雯恰当的闭上了嘴。

乐呵了一天，众人也都放松下来。

她心知林黛玉趁此又要和贾环撕扯几句了，便不凑这个热闹，只嘴角勾着笑等着看好戏。

两弯酒窝里尽是快活。

“哼！”

一声不满的轻哼从林黛玉喉间逸出，似薄冰乍裂：“王爷心头肉怎般多。

一块儿肉放这儿，一块儿肉搁那儿，也不怕割得疼？”

话语尖俏带着她特有的打趣，听起来又有点酸意，让人牙倒。

仔细想想，分明裹着藏不住的、沉甸甸的关切。

她眼波横掠，又扫过在襁褓里咂着嘴睡得天昏地暗的贾若。

“这小冤家也是个随了你的，好物件尽往外给。

倒把正经娘亲撇在风口里凉着！”

这话带了几分替宝钗委屈的气恼，手在英哥儿背上抚着，那力道却比平日更加轻柔。

宝钗闻言，心中那点隐秘的、被点破心思的窘迫立时被黛玉的“仗义执言”冲散了，只剩满腔舒适。她忍不住看向黛玉，唇边笑意又深了几分。

晴雯在一旁听着，差点噗嗤笑出声来，连忙低下头，装作专心整理被贾若蹬乱的襁褓小被。贾环被黛玉呛得难得一噎，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些许。

他闭上嘴不回话，只纵容黛玉，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只在此刻才全然放松下来的疲态。今日迎来送往的喧嚣，宾客各怀心思的试探，还有宝玉那骤然离席时留下的轻快背影……

诸般事务尘埃落定，此刻在这烛光摇曳的暖阁里，看着妻儿围坐，听着这带刺又滚烫的家常絮语，竟生出一种踏实的倦意。

仿佛远航的船终于泊进了避风的港。

什么玉玺命数，什么权势浮沉，都远不及眼前这鲜活喧闹、带着人间烟火气的一室温暖。

他朝黛玉伸出手，掌心向下，四指微微摆了摆。

那是一个无声的邀约。

黛玉抿着唇，瞪他。

可终究，那白玉般的耳根先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

她将英哥儿递给一旁垂手静立的奶娘，没好气地走到贾环身畔坐下，隔着半臂距离，却仍伸手，搭在了他温热干燥的掌心上。

那温热的触感传来，像一块无形的定石，瞬间安抚了她心中翻腾的酸甜涩意。

屋子里一时静得只剩烛火燃芯的细响和两个小儿均匀的呼吸。

丫鬟仆妇们极有眼色地收敛了动作，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