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谁会纪念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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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城门肃立在初春残雪之中。

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

细碎如盐的雪粒无声倾洒,覆盖了宫门殿顶的琉璃黄瓦,也覆上了城门楼子的飞檐。

城门前大道铺着簇新的素白毡毯,笔直延伸至禁宫深处。

禁卫军沿街跪立,盔甲素服,垂首噤声,只闻朔风刮过城砖缝隙的呜咽。

一种凝重到近乎黏稠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皇帝的御驾,在百余禁卫铁骑的护卫下,碾过新雪覆盖的官道,于北城门处缓缓停驻。

金丝楠木车厢卸下华盖,裹上了厚重的玄青素幔,辇顶象征皇权的金凤宝珠也被素帛严裹。车门开启,皇帝一身玄色常服,未着任何饰品。

面色如这雪色一般苍白冰冷。

他抬眼望向那巍峨却已褪尽色彩的城门楼,目光穿过漫天飞雪。

最后沉沉的落在内城方向,长乐宫所在。

“陛华下……”

戴权趋前两步,声音压得极低。

皇帝只略一点头,未发一言。

他没有选择回他常住的正宫,而是径直登上了早已备好的青呢暖轿。

暖轿被抬起,踏上了那条通往皇宫深处的洁白毡道。

长乐宫,已完全被庄严肃穆的白包裹。

高大的宫门悬挂起长长的素幡,门上铜钉均用白布封罩。

宫前广场空无一人,唯见大片素白锦毡覆盖地面,直通内殿。

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纸钱的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寂。

张岳率阁臣并内监总管丁吉祥,早已匍匐在宫门阶下迎驾。

“臣等恭迎圣驾。

大行太上皇帝龙驭宾天,臣等未及护持,罪该万死。

伏乞陛下节哀顺变。”

张岳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悲怆,额头紧贴冰冷的雪地。

皇帝脚步虚浮,踏上台阶,身形几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

戴权忙伸手欲扶,却被皇帝冰冷的眼神止住。

他停在阶顶,垂眸看着脚下匍匐的身影,半响,才自喉间滚出一声沙哑的叹息:

“张阁老……辛苦了。

父皇他……驾前可是安详?”

“回陛下,”张岳抬头。

他其实没有第一时间来到长乐宫,根本不知道太上皇走的时候到底痛不痛苦。

但此时,这里只有他能发言。

他的泪痕在布满风尘的脸上纵横:“大行太上皇帝……

于睡梦之中无疾而终,面含圣光,宛若新眠。

太医诊断,乃是高寿功成,阳寿已尽,安然回返天界。”

“安然而去……也好……”

皇帝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终于滑落,落在玄色衣领上。

“朕,未能亲奉汤药,亲聆遗训……终为大憾……”

阶下众臣齐声悲泣:“陛下保重龙体!万岁节哀!”

皇帝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起驾……奉安先皇!”

他不再自称“朕”,而是用了“皇帝”这一临时称谓,以示对先皇的尊崇与哀思。

这细微的转变,落在张岳耳中,令他眸光深处微微一闪。

暖轿再次抬起,进入长乐宫正殿。

此刻,殿内檀香气息浓郁,诵经声低沉连绵。

巨大的楠木梓宫(棺材)已停放在正殿中央,尚未加盖棺盖。

梓宫外罩着明黄色绣金团龙棺罩,但棺罩四周已被剪下一圈,以蓝布封边,称为“剪边”,象征着皇家尊位已随龙驭而消逝。

梓宫周围布满金箔纸扎的仪仗冥器,肃穆森严。

皇帝被搀扶下轿,步履踉跄地走向梓宫。

透过尚未完全合拢的棺盖,他看到太上皇身着多层绣金“寿衣”。

面容经过精心修饰,虽已无生气,却显得异常平静安详,仿佛只是沉睡。

龙枕旁放着碧玉、玉蝉等“压口之物”。

双手交叠胸前,握着玉如意与数串菩提念珠。

“父皇……儿……回来………”

皇帝噗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倒在铺着厚厚明黄色锦褥的金丝楠木踏板上。

以额触地,发出沉闷声响。

随即是压抑不住的、悲恸欲绝的恸哭。

这一刻,是作为“儿子”最本真的哀伤。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也纷纷伏地,以头抢地,放声大哭。

满殿顿时哀声震天,声达殿外。

这“哭临礼”便开始了。

约莫半刻,皇帝哭声方歇。

戴权捧来一方素白细布。

皇帝抽出随身金刀,当众割断额前长发一缕。

再用那把金刀,剃去一缕约寸余宽的头发。

戴上早已备好的白布素帽。

这便是真正的“成服”。

“传旨,”

皇帝的声音嘶哑而威严,在悲恸中重新凝聚起帝王的意志。

“即日起,全国缟素:

其一,布告天下。即刻由内阁明发《哀诏》,…

其二,停朝辍乐。二十七日内停止一切朝会筵宴……

其三,大敛入殓。即刻为大行太上皇帝加封梓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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