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枫树(2 / 3)
秦阅州是不是去修了能看透人心的秘术。
而每当秦阅州用如过去一般温顺平和的眼神望着她时,她都知道,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那道的沟壑,或填埋,或裂为深渊,都不能对之视而不见,此无异于自欺欺人。
随着身体里的毒一点点得解,白岭烟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转。
一日午后,白岭烟照常服下药汤,忽然朝秦阅州问道:“自从回到巫山,我还没有去看过一次巫山的神树。”
“现在那棵千年枫树,还是只有在枫月节时才能去看吗?”
“你想去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现在就出发吧。”白岭烟道,如明月般的双眸中闪着细碎的微光。
秦阅州抬眼望着有些迫不及待的她,点了点头:“好。”
盛夏暑热难耐,太阳如同一个火炉似的高高挂在天上。林间蝉鸣声声,吵闹个不停。
去千年枫树的路是一截长坡,但还没走到一半,白岭烟便觉得有些体力不支,开始喘气。
苦苦撑着这具虚弱的身子,白岭烟自己也觉得十分郁闷,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觉得爬个缓坡如此吃力。
秦阅州屡次想背她都被拒绝,知她不愿示弱,便也不再多说,一路顺着她的步调慢慢走,时不时停下来替她揩去额上汗珠,默默观察着她的面色有否有碍。
就这样走走停停,眼前视野逐渐开阔,再走几步,总算是看见了巫山枫树。平时只需一刻钟不到的路程,两人耗了半个时辰有余,等到达之时,天色已渐近黄昏。
天上的火炉慢慢收敛了灼热,向西而去,远方延绵不绝的山峰如同起伏的龙脊。千年枫树独守崖边,尚未变黄的嫩叶青翠欲滴,微风一吹,繁枝茂叶便轻轻摇晃,沙沙作响。
秦阅州掸了掸石凳上的细灰,扶着白岭烟慢慢坐下。这无微不至的照料总让白岭烟产生几分错觉,好像自己已成了花甲之年的老人。
红日西沉,天边泛起一片绯色,落日余晖照在白岭烟因久病而发白的面上,好似为她添了一层霞妆。白岭烟出神地望着枫树,秦阅州也就陪在身旁跟着望。
他不在乎这课树有灵无灵,他只在乎身边的人早日病好。
但当他滴血熬药时,心头也会闪过一丝异样的念头——倘若白岭烟身上的毒一直未解,那便一直需要他的血来做解药,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再分开了。
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只不过出现了一瞬,便随着锅中药汤咕嘟烧开的声音,化作虚无。
他知道,他困不住她。
过了不知多久,白岭烟忽然道:“枫树上应该有处刻痕,我离得远,看不太清。你能帮我去看看,那刻痕还在么?”
秦阅州走过去转了一圈,果真在离树根约莫三十寸左右的地方,发现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像是被刀刃划过所致。
他折返回来:“是有一处刻痕。”
白岭烟听罢,微微敛下眉眼,额间发丝垂落,掩去她眸中神色。默了片刻后,白岭烟徐徐开口:“……那是我母亲帮我刻下的。”
“在我六岁时,母亲曾背着所有人,偷偷带我来这儿玩儿。然后比在我的身高,在树上刻了一刀。”
秦阅州眸色一愣,这似乎是第一次,白岭烟和他提及她的母亲。
“过后我还担心了好久,不过还好没有被人发现,不然又要被罚了。”白岭烟笑了笑,霞光之下,如同丹红的紫薇绽开花瓣。
“再后来,母亲突然有一天离开了巫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白岭烟眼睫颤了颤,唇角的笑意不改,眸中却生出一丝哀苦。
母亲是她心头最深的一道伤,一直以来,她都将这伤痕埋在心间闭口不谈,就像是小孩子喜欢把自己的东西埋进土里面一般,那里藏着她童年为数不多的欢愉,也藏着深入骨髓的悲怆。而每埋一寸土,那伤便痛一分,直到渐渐麻木,才能欺骗自己那伤已经结疤愈合。
当别人开口时假意释然,当自我内审时装聋作哑。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这样自欺欺人地瞒一辈子,直至离开巫山后,在一次次难熬的夜中,她将泥土刨开,看见那已恶化的口子流出浑浊的脓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间是一条首尾相连的蛇,你以为在过去自己所逃开的,都会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你。
白岭烟手指蜷缩,紧紧揪住指旁的衣角,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她的头越来越低,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地面,直到看见一处黝黑的影子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秦阅州走到白岭烟跟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白岭烟微凉而泛白的双手,如捧着易碎的冷玉。
这双手的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是长年握刀而留下的。
“没事的。”
秦阅州轻轻捂着那双不知因毒,还是因心中愁郁而生寒的手,想让其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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