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丹皮(1 / 5)
第32章果丹皮
日暖溶溶,瓦霜消融,水气凝聚在檐边,偶尔发出嘀嗒一声。与姚家一墙之隔的林家后院,前廊南隅向阳处摆了蒲团小案,移了只红泥小炉,煨了一壶粗茶。
淡淡的茶香盈于室中。
王雍四十余岁,他今日没有穿官袍,套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袍子,一双青口布鞋。
他有一张方中带阔的脸膛,额头饱满,被日头晒透了似的颧骨上总带着两坨暗红,脸上皱纹深且直,略一笑便满脸褶子。这副打扮再配上这张脸,看起来活像个常年在黄土地里犁田的老农,而不是执掌京畿要地的三品大员。
“你怎知我今儿要来?”
他抬眼看向对面身着东宫属官旧式常服的林闻安,正有些感怀,又见他正拿了个竹筑篱过滤碎茶渣子,给自己倒了杯光闻着便知道煮过了头已有些发苦的浓茶,不由无语,指头点点桌面,“你就拿这茶招待昔年老友?”林闻安眼皮不抬,将茶盏递到他面前:“家中微寒,仅有碎末,爱喝不喝。”“我知道了,你这是有气。“王雍哼了声,继续拿手指点点他,但还是捏着杯子喝了一口,咽了一嘴苦涩味儿不说,他还呸出俩茶沫子来:“呸,你这比我家的茶都难喝。”
林闻安抿住嘴角,这茶显然是如意平日里用来卤鸡子儿的,往常她会用纱布包着这些碎渣在卤汤里滚一滚便捞起来,所以卤出来的鸡子儿有茶香却无茶苦但这茶若是用来泡茶,不仅稀碎,泡久了苦不回甘,多泡几次还没味儿了。王雍好不容易把舌头牙膛上黏的茶碎沫子拾掇干净了,瞥见小案上还有一碟子山楂卷,想来是预备用来佐茶的。他便想着这茶难喝,山楂卷总难吃不到哪儿去吧?于是拿帕子拭了拭手,随手捻起一个来,预备与林闻安边吃边说。他早年出身微寒,不仅当过流民、要过饭,还有数年都卖字为生,是穷苦过来的。
他若是在外还会端着些架子,但在林闻安面前便没有这般讲究。毕竞当年他科考时困顿得每日只能凉水就粗面馍馍,差点饿昏在考棚;换下来的衣裳总是补丁叠补丁,穿的里衣正好在臀上破了洞,他媳妇还明晃晃给他缝两块花布,花哨颜色透出外衣被人笑话好久;还有头一回入大内参加殿试时,太紧张了尿急,进宫里的茅房解手,内侍端给他一盘枣,他虽奇怪为何要在茅房吃枣但不想浪费,不仅把枣兜着走了,后来还真给吃了。这些糗事林闻安都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在他面前,王雍倒是不在意什么礼仪风度。
今儿他一出宫换了件衣裳便直奔林闻安这儿,午膳都没吃,现在喝了他两杯苦茶,更饿得慌。
“我今儿虽是微服而来,但其实是带了官家的旨意来的。“王雍说着,顺手将那山楂卷搁进了嘴里,本想继续往下说的,结果下嘴竞然没有咬动!他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山楂卷也在他口中进退维谷,他瞪着眼,这山楂卷怎会如此硬?
山楂糕不都应当软糯香甜的吗?
只好用力再嚼了几下,谢天谢地,这东西终于软了些,再嚼,他嚼嚼嚼。老半天,他好不容易咬下来一块,还没高兴,得,又黏牙上了。王雍想不动声色用舌顶下来,但努力往后牙槽够,又死活够不着。他一口气憋住,看向了坐在对面,正目视着他,一脸无辜地等着他往下说的林闻安,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他再次那手指激动地指着他,抖啊抖的。
林闻安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隔了会,王雍又喝了两口苦茶,他的牙总算得救了,长呼出一口气,那吃了一半的山楂卷也不敢再碰了,连忙搁在桌上,步入正题:“我来没有旁的事儿,是官家有意命你接手军器监里的火油作,让你研制攻城用的猛火油炬。”王雍说着,竞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一卷密密麻麻写了字画了图的卷轴来,一脸严肃地递给他:
“官家已在军器监分设了十一个火器营作坊,寻了些炼丹的道士、一些铜匠铁匠、还有好些账房,专司些火药、冶金之事。如今有了些成果,但进展颇为缓慢。若是不能研制出更厉害的火器,待过几年辽国叫金国灭了,官家忧虑,金人必将矛头对准我大宋。而我们若是无能全胜速胜的把握,仗打得越久,百姓越苦,所以,必须得有火器。”[注」
林闻安暂未表态,只是先接过来细看。
如今军器监在研制的“猛火油矩”,是一种以熟铜锻造,以储油仓、活塞与喷口三部分组成的烈焰喷射弹药,小兵卒通过杠杆加压,能将储油仓中炼化过的石火点燃经喷口雾化,瞬间形成能达数丈长的烈焰,且能燃烧长久,且猛火油一旦沾了身便难以扑灭。
前些年这东西便曾用于郗将军与辽军的澶州之战中,能烧得辽人冲锋时人马俱烬。[注]
但这火器一直有一个致命缺陷,它极为容易回火自焚,很是危险。每次使用,扛着此火器的宋军士卒时常是怀着必死的决心冲入阵中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如今宋军虽有此利器,却不到要斩旗先登等危急时刻,皆不敢动用。“耗费如此大的心血与财力,又历经千辛万苦才研制出来的东西,却成了半吊子似的鸡肋。”
王雍也叹息着摇摇头,“如今军器监中的官吏工匠皆束手无策,官家思来想去,觉着能做成此事的人,或许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