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袁本初一顾茅庐(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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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袁涣再次翻开《诗经》,目光落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八字上。

……

看来今日与袁涣之言,多少是有些影响。

思绪缠绵间,袁绍掀开车帘,正午的日头正照在雒阳城外的荒村。

车轂碾过冻裂的田埂,惊起一群啄食穀壳的寒鸦,扑稜稜掠过土黄色的茅屋顶。

他望著远处那圈被荆棘围起的院落,不由一声嘆息。

这里正是袁閎隱居之处,袁閎从某种角度来讲,比起袁涣更难说服。

马车在村口歪脖子树下停稳,袁绍踩著半融的雪泥走向那座土室。

木门嵌在夯土墙里,铜环锁早已锈成暗绿色,蛛网在门楣下结了三层。

“夏甫兄!”

袁绍屈指叩门,乾裂的木板上发出空洞的迴响。

见无人应答,他侧耳细听,土室里静得很。

索性提高声量,“夏甫兄!某乃袁绍!”

忽听得土室里传来声响,紧接著吱呀一声,那扇仅容尺许的木窗被推开条缝。

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探出来,乱发像枯蒿般纠结在额前:

“本初?”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与人交流过了,语气一顿一顿:

“汝,来,做,甚?”

袁绍见他肯搭话,心头一松,连忙整冠长揖:

“闻夏甫兄高隱於此,某特来请教。”

“请教二字,某可担当不起。”

袁閎缩回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盯著他:

“本初若为爭斗而来,便请回吧,某这土室容不得朝堂的风。”

“誒!夏甫兄!”

袁绍赶忙跑上前去,抓住了袁閎的胳膊:

“某今日確实是为袁汤袁隗之事而来……”

袁閎突然咳起来,窗缝里透出的气息带著草药味:

“汝当某不知他们的勾当?”

袁绍望著他因激动而泛红的眼角,不由想起幼时在族学见过的袁閎……

那时他还是个俊朗少年,在经筵上驳倒博士时,眼中儘是清朗的光。

可此刻这双眼眸里翻涌的,却是充斥著失望的浑浊。

袁閎,字夏甫,袁安玄孙,袁贺长子,也是袁绍的从兄。

少时有异才,性恬静,不慕荣利。

当年十五岁的袁閎,就背著家人偷偷跑到族学外抄书,任谁看都像个帮工的小廝,全然不知他是汝南袁氏嫡孙。

那时候,他的父亲袁贺在彭城做国相,遣人送来蜀锦袍服,他却將衣箱锁进阁楼,依旧穿著麻衣往返于田垄间。

彭城快马送来袁贺的凶讯时,袁閎正赤足在稻田里綑扎秸秆。

他撕下半幅衣襟裹住磨破的脚跟,揣著几个冷硬的麦饼就上了路。

官道上的行商见这少年面色灰败却步履如飞,腰间悬著的剑连剑鞘都没有,谁能想到他竟是去迎彭城相的灵柩?

途经下邳时,当地豪族捧著黄金祭仪追出十里,他却撩起满是泥污的孝袍,扑通跪在泥水里磕头:

“先父素重清名,晚辈不敢坏了规矩。”

唯有寒风卷著纸钱灰扑在他脸上……

所谓,“衰服扶柩,冒犯寒露,手足流血,见者莫不伤之。”

守孝三年期满那日,郡里的公车令捧著徵辟文书踏破门槛。

袁閎正蹲在院里给母亲编竹筐,听见前堂喧闹,隨手將竹篾往地上一丟就往后门跑。

他躲在柴房里听著族叔袁逢的声音从门缝钻进来:

“夏甫啊,汝若肯入仕,某即刻奏请陛下……”

话音未落,一捆湿柴从屋顶砸下来,惊得说客们抱头鼠窜。

待暮色漫过院墙,他才躡手躡脚摸进堂屋,看见案上摆著袁隗送来的玉璧,反手就用麻绳捆了丟进井里。

仲夏夜,他坐在祠堂的石阶上数著天上的星子。

族中子弟正在隔壁院开夜宴,丝竹声混著骰子声飘过来,惊得樑上燕子扑稜稜乱飞。

忽然听见有人笑谈,“宫內有族叔袁赦相助,再有从父袁逢、袁隗高居朝堂,吾袁氏无忧矣……”

他猛地攥碎了手里的蒲扇,竹篾刺进掌心也不觉得疼。

望著祠堂匾额上“忠勤”二字,想起曾祖袁安当年臥雪之事,突然起身踹开后门跑到眾人之中。

“吾先公福祚,后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竞为骄奢,与乱世爭权,此即晋之三郤矣!”

自此之后,他便不愿再待在袁氏府邸,与其母躲到此处。

又过几年,蝉鸣聒噪。

袁閎赤著上身挥锄,汗水顺著脊樑沟流进新挖的土坑。

身旁有人劝他:“党錮之祸將至,汝这是何苦?”

他头也不抬,一锄下去碰著块顽石,震得虎口发麻:

“若为避祸而弃母,与禽兽何异?”

半年后,庭院中央隆起座四四方方的土室。

虽然党錮並没有波及到此处。

可是,一个又一个的丑闻却传到了这田野之间。

袁閎赤足站在夯土墙下,决定与这浊世彻底割离。

当母亲看他运来最后一车黏土:“留扇门吧,阿母想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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